【综合实践活动】川蜀印象

文 | 赵淳怡、高筱元、岳强、公逸男、金禹丞、王雪茹、隋天博

图 | 谢微微

时间推回到2010年1月。这里是都江堰。距5·12汶川地震过去18个月。我带着一队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者来到四川支教。支教之后，我们带着沉重的心情考察了地震后的映秀、都江堰、熊猫基地和金沙博物馆。悲痛、震惊、感动、含泪……五味繁杂的四川之行，我才了解，还有很多人在以他们独特的方式关注着这片遭受了巨大灾难的国土。

真实的世界——相同？不同？

出发前的一天，20名外教与20名助教集合在北师大实验中学中国教育学会培训中心，为这次的支教活动进行准备。期间，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引发了很大争论——作为生活在北京的我们与当地的学生到底是相同还是不同？带着这样的问题，我们踏上了这次支教的旅途，去寻找这个答案。

飞机带着一行人从北京出发，来到了四川成都市某中学。很快，我便发现我低估了环境的落差。从生活到学习的各个方面，我都体会到了不同。

这所中学位于城乡结合部，校外完全是乡镇面貌。这让见惯了北京高楼大厦的我们起初很不习惯。很快我们就在生活上遇到了更大的问题。成都的冬天非常冷，室内没有暖气，裹着大衣还是会觉得背上冒凉气。虽然学校为我们一人提供了两床被子，晚上睡下之后还是觉得阴冷难耐，甚至不敢翻身。其次就是厕所问题，在北京早已习惯到哪都有冲水马桶，然而这里只有白瓷砖砌起来的蹲位，每半小时有水统一冲一次。宿舍楼内没有热水，必须每天到楼外的热水房打热水，备一天之需；宿舍插座没有电，手机只能在宿管的屋里充电。洗澡更是困难，小小的一间屋子里只有两个喷头可以出水，且并不是每天都可以用。伙食却出人意料的好。

后来了解到，伙食与洗澡是学校特地给我们这些首都师生的优待。

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七天，对我们来说可以算是体验，可这里的孩子要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活三年，甚至六年（初中高中连上）。这样的日子，与我们在北京有热水有电有暖气有冲水马桶，天天能洗澡，动不动就跑到外头下馆子的生活不能算是天差地别，也算是异常艰苦。

同学告诉我，这还不是中国最艰苦的地方。

然而我们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任何的不愉快，这都要感谢当地学生与老师无微不至的关照。记得到达成都时已经是夜里10点了，学校书记亲自到机场迎接我们。车行至学校后，当地的学生竟早已在校门口迎接我们，帮我们拿行李。在稍作休整之后，我们被告知食堂准备了饺子迎接我们。那一刻真是感动至极。对于我们这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当地的学生一点没有表现出害羞或者是怕生，而是很热情大方地帮助我们上下打点，甚至细心地为外教调饺子汁。宿管老师对我们的照顾更细致入微，从每天为我们打开水，打扫卫生，到关照我们洗澡。可以说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替我们考虑得细致周全。

这里的学生对这样的生活也没有一丝的抱怨，相反，他们每个人从内向外散发着一种愉快。最让我们吃惊的，是学生们与宿管老师的关系。学生们都管宿管叫阿姨，总是隔大老远就喊，刘姩（四川人管阿姨叫做姩）。仿佛宿管是他们的亲人一样。而宿管老师也将这些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那种关系很温馨，很淳朴。这与我在学校里遇见认识但不熟悉的人不知该不该打招呼，最终只能装作没看见；对宿管老师小心翼翼，敬而远之的情形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这里，我遭遇到了在中国国情下最真实的世界。它与我脑海中那个永远自由为大，充满无限可能，无限希望，无限机遇的世界如此不同，以至于我开始怀疑我眼中的世界是否真实。

然而，在一次谈话之后，我发现，原来都是真实的。

刘林，是我支教第一天认识的朋友，上高一。我们做了一次深谈，涉及理想与价值观。我发现，在很多地方我们很相像，比如相信不断的努力中将有回报，不相信有一定不行，只有功夫不到。她的世界，在我认为的这个真实世界中，又是另一番模样。

在与她的交流中我逐渐了解到，她的生父在他六岁的时候去世了，母亲带着她和她的弟弟改嫁。继父对她和弟弟非常好，视如己出。父母都是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刚够花销。然而刘林很节俭，从不乱花钱。

我讶异于她谈起这件事的淡定。从她那爱笑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阴霾。她并不觉得自己命运悲惨，相反，她感激继父给她和弟弟的关爱。看得出她爱她现在的家，即使它并不富裕。

刘林说她最痛恨的，就是那些家里很有钱但不用功的人。我听着她对学校内很多“败家子”的批评，异常感慨。看得出，她是渴望机遇的人，因此也就格外痛恨那些把握着机会而不努力的人。在她的概念中，努力奋斗永远是一个人的本分，“若是做不到这一点，那就真的不是人了。”她这样说，为她过激的言辞略微歉疚的微笑着。

后来我们谈到理想，刘林说她的理想是上个好大学，进一个好专业，找一份好工作，过一份好生活。很简单，很朴素，甚至千篇一律。然而我却觉得格外真实。在刘林的梦想中，放在第一的是责任和感恩，她成功的目的，是要孝敬父母，支撑这个家，而后才是她个人价值的体现。她说想成为一个翻译家，因为对语言文字很感兴趣。她想考到北京来，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就是她的世界，眼下似乎只有一条出路，没有我的世界中对未来的1001种预想；眼下似乎只有简单重复的生活，没有我的世界中的绚丽多彩。然而这并不代表我们不一样。对身处的不同世界，我们感知，思考，判断。得出了相同的价值观——那就是努力奋斗才是人生的主旋律。而对于这世界上的不公平，都能坦然面对，坚信依靠自己的努力，终会缩短这样的差异。

这就是她对这世界的认识，基于她对周围环境的观察理解与思考。于她，高考，上大学，找好工作，孝敬父母就是真实。这并不代表我要出国，当律师，然后尽自己所能去影响世界就不是真实。环境不一样，我们感知到的内容因此不同。但我们在本质上可以是一样的，那就是凭靠自己的奋斗，实现自己的梦想，承担自己的责任。

我们两个眼中的世界，都是真实的。并不是因为它们的经济基础相同，而是因为，我们都经过了自己的思考，判断，基于客观事实得出了世界观，价值观。

所以，即便是在这样困难的环境下，一个人依然可以去感知去思考去判断，并且尽自己所能去实现自己的价值。即使，对于我们这些条件优越的人来说，他们努力的成果并不算什么。但请看看他们的起点，想想他们走过的路程。不要以他们上升的绝对位置来衡量他们的价值。他们的价值体现在他们奋斗路上的每一步中，体现在他们对梦想的一步步探寻中，亦如我们。也许现在看来，他们落后于我们，然而，在奋斗的路上，没有人会停滞不前。那么我们各自的终点在哪，又怎么能够断言？

这就是真实的世界。真实，是因为经过了独立思考。而凭靠我们的自由意志，最终实现这个世界。这才是真正真实的世界。

环境不同，潜力相同，而他们从不同走到相同的路上需要我的一臂之力。我只愿做一盏小灯，照亮他们思考的路；我更愿意做一个同行者，与他们一起走在奋斗的路上。

“忘不了的人和事才是我们的真生命。”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04秒，一场千年不遇的八级汶川大地震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瞬间发生。一时间大地颤抖，山河移位，满目疮痍，生离死别……西南处，国有殇。时隔一年半，来自世界各地的我们一行支教师生，站在了正在重新崛起的废墟上。

世界遗产地的状况是我们一直揪心关注的，于是我们首选都江堰之行。都江堰水利工程建于公元前256年，是全世界迄今为止，年代最久、唯一留存、以无坝引水为特征的宏大水利工程。她灌溉整个成都平原，使四川享有“天府之国”美誉。都江堰附近景色秀丽，文物古迹众多。然而就是在5.12地震后都江堰，这座举世闻名的旅游城市、休闲之都，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死城。数万房屋倒塌，上万人伤亡，飘荡在都江堰上空的，是悲伤，是惨烈。我们在都江堰的名片——南桥前合影后，开始了这趟不寻常的旅行。

在都江堰，我们仍然可以看到2000多年前建造的这个宏伟工程，无疑它在地震中经受住了考验。据导游介绍，都江堰的鱼嘴出现了裂缝，但都江堰文物部门与水利部门已做了灌浆加固处理。虽然都江堰水利工程基本未受损伤，但是作为景区重要部分的二王庙，现在几乎成了废墟。二王庙是为纪念都江堰水利工程建造者李冰父子而建造的，初建于南北朝，现存建筑是清代重建的。二王庙古建筑群门口，庙门已经残缺不全，但建筑的木制部分基本完好，这还要感谢古人的智慧，历史证明，中国传统的木结构虽屡经地震洗礼，但鲜有倒塌，这都要归功于中国古代的一项伟大建筑技术——榫卯连接方式，因为随着地震的波动，榫卯结构也会顺着外力的方向波动，不会像钢筋水泥太硬，一有波动就裂，造成房屋倒塌。这是确保结构建筑具有良好的抗震性能的关键措施之一。但二王庙建筑群内石头和砖头堆砌的部分情况就不同了，垮塌相当严重。俯瞰整个都江堰水利工程的最佳观景点的泰堰楼，损失惨重，只剩残垣断壁。

从景区出来，在景区旁边的一条街道上的小店里，我看到很多小店在一遍遍地播放着地震的纪录片。我进到一个小店，也买了两张当地民众自己录制的地震纪录片。随后，学生们也纷纷买了几张光盘。只是可惜，我们一直珍藏着这个记忆，从来不敢打开光盘再现当时的情景。我们害怕自己承担不起。直到几年后，某位同学见到我还问，您看了吗？没有，也许永远不会。

随后，我们离开了都江堰，中巴载着这群年轻人钻过几个长长的山洞，景色越来越荒芜，山体上随处可见挂着的巨大的红幅：“灾害无情人有情”、“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弘扬伟大抗震救灾精神”……我们在一片废墟处停了下来，四面全是高山，眼前倒塌的楼房赫然间永远印在了我们的心里。这里是曾经的漩口中学。我们顺着一条小路攀爬上一个土坡，出现了一排排知名的不知名的墓碑，这里是汶川5·12特大地震遇难者公墓，埋葬着数千亡灵，惨白的临时墓门上写着“天地共咽 同祭国殇亡灵华夏断肝肠? 山河同悲 共缅汶川逝者举国垂泪雨”。土坡上几乎见不到几个人，事实上，除了重建工地上的工人，整个小镇也见不到几个人。这里静得出奇，我们的到来，也并没有增添一点喧闹，大家都表情凝重，屏住呼吸，即便是早已一遍遍在电视、报纸、网络的报道中了解过地震的惨状，但似乎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以去接受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我们零星地散落在公墓中间，时而某个角落传出几声低低的抽泣，时而另一处又传来窃窃低语。偶尔，有一两个当地人默默地点燃鞭炮祭奠逝去的亲人，“噼噼啪啪”的声音给这寂静的墓地平添了几分凄凉，鞭炮声之后便再无动静。我难以承担这样的悲痛，独自往下坡的方向走。

在下坡处，我见到一位老奶奶在摆摊兜售映秀的各种图片，从图片上看来，曾经，这个小镇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曾经，这个学校依山傍水活泼祥和。可如今放眼望去，满目疮痍，凭借着我对四川口音还算熟悉的优势，我与这位老奶奶交谈了一会儿，半猜半懂中，我的脑海里不断演绎着5·12当天这里发生的一切，只听见心在颤抖。有人说，在这7亩坡地里埋葬了2000人，也有人说埋了8000人。究竟土丘下埋了多少遇难者遗体？没有人知道。据说，这里的公墓现在是当地人自己立碑吊唁亲人，以后政府还将重修，把遇难者的名字全都刻上，还将建成一个地震博物馆，铭记这段历程是人类敬畏自然、尊重自然，提高抵御自然灾害能力的最好警示。

第二天我们又去到了成都熊猫基地，支教队伍中的外教们显得格外兴奋，所幸的是在这里我们几乎没有看到太多地震的影响，可爱的大熊猫们一扫昨天的气氛，带来了一路的欢乐。但在之后我们得知，由于地震破坏，植被丧失，低海拔地区竹子出现大面积死亡，大熊猫栖息地破坏面积很大，可见地震对自然的破坏显然还是有可能威胁到熊猫的生存。

随后的旅程中我又一次遇到了让我从此赞不绝口的人。“来到金沙，您就踏上了古蜀文明的探秘之旅，您听到的美妙声音就是金沙遗址出土的三千年前古蜀先民制造的乐器……”“亲爱的朋友，您知道吗？印有太阳神鸟图案的蜀绣已经随着神六走上了太空。太阳神鸟终于圆了自己千年的飞天梦。作为一个金沙人，我感到格外骄傲和自豪……”这里是金沙博物馆，让我永生难忘的是这里的金牌讲解员胡晓蓉老师为我们道出的金沙情。胡老师声情并茂的讲述，让我们不仅了解了太阳神鸟金饰、黄金面具、青铜立人像等精美文物背后的故事，更是让我们所有人都为她对金沙的感情所深深打动，让我的记忆在那一刻永远停驻在太阳神鸟的面前。她的感情放大了这么多日我们在四川感受到的所有热情与乐观，希望，在笑脸上绽放。据说，地震基本没有损坏金沙博物馆，因为整个展馆全是钢架结构，抗震系数很高。

四川支教之行，那些忘不了的事，忘不了的人，时隔多年，我还能一一记起。

保护世界遗产——我们在行动

回到北京，我们在一次世界遗产教育会议上，又认识了这样一群同伴，他们是来自东北育才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早在08年地震当年他们就致信联合国多个专业委员会专家和世界遗产保护组织专家，呼吁为汶川地震损毁的世界遗产提供技术和资金援助。看着他们的信件，我们不禁深思，作为年轻人，我们的路还很远。

回到北京，我们在一次世界遗产教育会议上，又认识了这样一群同伴，他们是来自东北育才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早在08年地震当年他们就致信联合国多个专业委员会专家和世界遗产保护组织专家，呼吁为汶川地震损毁的世界遗产提供技术和资金援助。看着他们的信件，我们不禁深思，作为年轻人，我们的路还很远。

东北育才学校的同学们利用课余时间，分头查阅了大量资料，最后形成了一封中英双语的信件，详细描述了都江堰——青城山、大熊猫栖息地两处世界遗产地的受损情况，还援引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相关条款，并提供了国际组织针对中国丽江古城、秘鲁阿雷基帕市古建筑等世界遗产在自然灾害中受损给予援助的案例。此外，他们还向有关部门提交了一份汶川地震纪念馆设计方案，建议将纪念馆建在北川中学，并起草了申报方案，希望将汶川地震遗址作为第一个灾难性纪念地申报世界遗产。

在第32届世界遗产大会于加拿大魁北克城举行之际，东北育才学校世界遗产青年保卫者协会收到了联合国国际文物保护与修复研究中心总干事布西纳基的回信。回信如下：

亲爱的岳强：

非常感谢您6月27日的来信，使我们了解到中国东北育才学校世界遗产青年保卫者协会的目的和任务，这是振奋人心的消息。

发生在四川破坏性的地震对ICCROM和国际社会都是一个沉痛的打击。你们提升社会对于文化和自然遗产所受到冲击的认识，对此所付出的所有努力我深表钦佩和祝贺。

5月13日之前，ICCROM网页已经让世界范围内的专家们关注这次可怕地震。中国ICCROM委员会的成员，周路教授，作为ICCROM四川地区的代表，和ICCROM中国同仁前往四川，一同前往的还有ICCROM先前的参与者、文化遗产保持机构的代理理事，来自清华大学文化遗产保护协会的魏青。目前北京正在使用ICCROM网络同仁和专家对二王庙做评估。此外，ICCROM正在不断与中国联合国教科文全国委员会主席、中国教育部章新胜副部长保持联系。期望在恰当时候得到相应的支持。

我们再次祝愿并感谢您和您的学生的来信并和我们一起分享在中国的文化遗产信息。正如你们所说，我们希望奥林匹克的盛世是世界其他国家更好的了解中国文化的一个契机。

从我们的角度来讲，我们确保做出努力并寻求来自专家和科技的贡献，并且会投入资金来宣传和保护世界遗产。

致以良好的祝愿！

国际文物保护与修复研究中心

总干事布西纳基